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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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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未讓秦賜停下, 轉過身, 捏著他的手腕仔細看。

那一處傷痕已經很淡了, 與皮膚融合成肉色, 並不猙獰, 卻讓姜未想到她床頭上的那道齒痕。

“這該不會是你媽弄的吧?”姜未擡頭問他。

她常常懷疑秦賜小時候有被虐待過。

那樣一個可怕的母親,實在很難讓人不懷疑她。

秦賜笑了, 若無其事地抽回手說:“我不是說過嗎,我小時候最多只挨過餓, 還真沒挨過打。”

“沒騙我?”姜未狐疑地問。

“沒有。”

她追問道:“是這件事沒騙我,還是所有事都沒騙我?”

秦賜俯下身,和她平視,眼裏閃爍著意味不明的笑意, 他一邊輕拂著她的長發,一邊溫和地問:“你突然這麽問, 讓我好慌。”

“慌什麽?”如果沒有騙她, 也沒有瞞她的話。

他把手機掏出來放她手心裏,笑著說:“手機給你隨便翻, 我沒有秘密。”

姜未聽明白他這是在開玩笑, 她才懶得翻,要是真有什麽,秦賜也不會輕易給她。

“沒意思。”她把手機扔回沙發上, 不再理他,對著鏡子梳理頭發。

“好吧,跟你說實話, ”秦賜無計可施,只好說,“小時候我爸打過我,因為我太皮了,成天闖禍,但我爸越打,我就越不服氣,後來發現沒用,也就不打了。”

提起他父親的時候,秦賜的表情覆雜。

那是種懷念,又因為什麽不敢懷念的隱晦,看出來他很少提起這些事。

悲傷會因為時間而淡去,但負罪感不會。

姜未從鏡子裏看著他,看了很久,秦賜被她看得都有些不自在了,“怎麽了?”

她坦率地說:“我不知道你爸爸當年到底是怎麽出事的,但事情過去這麽久,你該釋懷了。”

說這話,姜未是真心的。

這麽一個男人在她面前,明明已經擁有世人羨慕的一切,可在這一刻,給她的感覺卻那麽悲傷無力,她做不到無動於衷。

“你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。”秦賜輕聲說。

姜未目不轉睛地看著他:“那你可以告訴我。”

她起身,走到床上坐下,也拉著秦賜坐在身邊,擺好促膝長談的姿勢。

秦賜握住她的手,“如果你知道,你也會討厭我的。”

這是什麽話?

姜未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善解人意的大姐姐,而秦賜就像是得了自閉癥的問題兒童。

她想把手抽出來,但秦賜握得太緊,她只好說:“我不會像你母親那樣的,她太極端。”

秦賜忽然笑了笑,語氣變得輕松了些:“未未,你這是在心疼我嗎?”

姜未眼神閃爍,忽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。

“既然心疼我,不如早點跟我回家,”秦賜把她抱到腿上,腦袋埋進她的頸窩,語氣依戀,“今天就回去好不好?”

姜未的手都不知該往哪兒放,她現在心裏別扭得很,不能像從前那樣和他親密。

鬼知道他對別人會不會也這樣?

想到那個毀容的女人,她心裏打了個寒戰,硬下心腸,推開他的頭。

她說:“說好一個禮拜,你不要反悔。”

秦賜原本也沒想著說服她,他不勉強,站起來摸摸她的頭發:“我走了,明天再來看你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

他拿起手機,已經走到臥室門口,忽然想起來,“晚上喝牛奶了嗎?”

姜未搖頭。

昨天收拾行李的時候,秦賜給她放了七袋奶粉,剛好夠一周的量,昨晚臨睡前,是肖莉泡給她喝的。

秦賜給她沖好一杯端來,玻璃杯冒著熱氣,姜未碰到杯壁,感覺有些燙手,她說:“涼了再喝。”

“你別忘了。”他準備走了。

姜未忽然若有所思地說:“我感覺最近睡眠好了很多,也不失眠了,可以不喝了嗎?”

“要堅持。”秦賜俯下身,打算親吻她,姜未下意識地撇開臉,他的嘴唇落在側臉。

像羽毛那麽輕,像雨季的潮濕。

秦賜終於走了。

姜未站在窗邊,看見他的車緩緩離去,紅色的車燈在夜色中像一對警醒的眼睛,碾過地上的薔薇花瓣。

剛才又被他轉移話題了,她怎麽會聽不出來?

但沒關系,秦賜不肯說他父親的事,情有可原,不是每個人都願意提起自己最痛苦的經歷。

姜未躺回沙發上,頭發撩到身前,打開游戲。

剛才吳英俊和她約定好交流的方式,不用短信,不用電話,或者任何社交軟件。

用他的話說:那些都不穩妥。

“我見過太多給對方手機裝監聽,給自家臥室裝監控的,你家裏說不準也有。”

他極其沒有安全感,對婚姻關系充滿了最惡意的揣測。

“你看過社會新聞沒,妻子為了報覆出軌的丈夫,給他每天的飲食裏下雌性激素,讓他變成一個女人。”

姜未:“……”

“還有一個妻子,給自己老公內.褲上塗農藥,沒多久那男的就死了。”

講來講去都是女的如何害男的,姜未覺得他有失公允。

吳英俊諷刺地笑著說:“男的那就更可怕了,知道每年的家.暴率多高嗎?總之,婚姻不僅是愛情的墳墓,可能是真的墳墓哦。”

“所以你的中心思想就是,不婚不育保平安唄?”

“那倒不是,沒人結婚,我哪兒來的生意?最好多結,拼命的結,尤其是有錢人,多多益善哈哈哈。”

看他那張醜臉哈哈大笑的樣子,姜未在超市忍了很久,才沒揍他一頓。

實在是太辣眼了。

游戲裏,吳英俊的賬號顯示灰色,他不在線,只在半小時之前登陸過。

姜未玩了兩把游戲,吳英俊仍然不在,看來這半天時間,他沒查到什麽。

十點多,她準備睡覺,這才發現放在桌上的牛奶還沒喝。

都已經放涼了,姜未端起來聞了聞,有些冷膩的味道,或許是奶腥。

對於吳英俊的恐嚇,她原本只是一笑置之,沒有當真。

可這味道莫名讓她排斥,倒不是懷疑裏面有什麽。

反正已經涼了。

姜未起身,打算到浴室倒掉。

牛奶冷了之後,面上結了層奶皮,黏糊糊地搭在杯底,倔強地不肯離開。

姜未不得不下手去摳,奶皮裂成幾塊,被甩進洗手池裏。

一粒淡黃色的碎屑裹在其中,被水流一下子沖走,姜未只瞥見一眼。

“什麽鬼。”她將水杯對著燈光,左看右看,可杯底只有奶白色的沈澱。

看花眼了嗎?

兩天以後。

珞北路新世紀嘉園十五樓的一處房間裏,燈光暗淡,滿屋子男人的衣服,沙發上,椅子上,甚至地上都有。

房間門窗緊閉,氣味難聞,是發酵了好幾天的煙味,讓人聞之作嘔。

可吸煙者本人卻不覺得,好像聞不到一樣。

他歪歪扭扭地坐在電腦桌前,嘴裏的香煙燃到了煙屁股,他才依依不舍地拿下來,扔進手邊裝了半瓶水的雪碧瓶裏。

沒錢時候養成的習慣,煙不抽到底不舍得扔,現在有錢了也改不掉。

吳英俊固執地認為,那是因為他還不夠有錢。

這房子是兩年前買的,全款,他自己攢了一部分,開發商的老婆是他客戶之一,很滿意他查到的東西,打了折,又省下一部分。

家具都是舊的,淘來的便宜貨,能用就行。

吳英俊對“家”沒什麽概念,也不在乎所謂生活質量,得過且過。

就是一個典型邋遢單身漢的家。

在滿屋子陳舊泛黃的擺設中,唯一的亮點是他臥室墻上釘著的幾幅畫。

色調陰沈,畫風怪誕,值不了幾個錢,卻被吳英俊視若珍寶。

這是他最好的朋友,或者說是唯一的朋友送給他的。

吳英俊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和長相,沒有親眼見過,也沒聽過她的聲音。

他們認識十多年,從前一直通信往來,後來轉成郵件,一周一封信,從沒斷過聯系。

他們互相分享對方的生活點滴,愉快的,難過的,雖然大部分都是負面的情緒,但他們傾訴出來,互相消解,也就不那麽痛苦。

十多年來的每一封信件,吳英俊都好好珍藏,無論是紙質版的還是郵件。

對吳英俊來說,她是他唯一的朋友,這讓他欣喜若狂,用自己為數不多的真心來維護這段友誼。

朋友是什麽?

不僅要互相陪伴,互相信賴,還有志趣相投,彼此之間沒有秘密,沒有欺騙。

他們都是這麽做的。

吳英俊中學時每天挨打,在學校裏被同學欺淩,回家了被家人辱罵,自卑又仇恨,心裏充滿了陰暗的想法,像一片密不透風的黑暗森林。

他第一次試圖向她傾訴,也做好了被絕交的準備。

畢竟,像他那麽陰暗弱小的人,自己都自慚形穢,從未想過會被人接納。

直到她說,她理解他。

“我也有恨之入骨的人,我也活得很悲慘,沒有人真正愛我,我理解你。”

收到信的那一刻,吳英俊如同被聖光照拂,感覺到福至心靈的默契。

他們一直保持通信,吳英俊幾乎知道她所有的事,她高中因故輟學,住院療養,後來喜歡上一個男人,苦戀好幾年,終於和他修成正果……

在結婚的前一周,她給吳英俊發來郵件,告訴他自己快要結婚,即將迎來嶄新的生活。

吳英俊很高興,他對她依戀,崇拜,認同,但並沒有非分之想。

這份純潔的友誼,不應當用庸俗的男女之愛來褻瀆。

他發自內心地祝福她。

直到半年之後,吳英俊收到她寄來的快遞,裏面是她看過的書,聽過的CD,幾幅畫作和一本日記。

“如果一個月以後,你還沒有收到我的郵件,那說明我已經死了,請把我的日記本交給城東分局的胡亞菲警官。”

“謝謝你,我最好的朋友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還有一更在晚上九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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